黄昏之约
										
										
									
										
											2025-10-21 
											  
        作者:虞春新
        
									
									
									午觉起来,李阿婆敲开隔壁楼栋陶家伯伯家门,替她的孙子奶声奶气地说:“伯伯呢?我们请陶家伯伯吃糕糕。”李阿婆放下糕点盒,才发现陶家伯伯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,稀疏的头发梳得溜光,淡蓝色的衬衫烫得不见一丝皱褶,还扎着根紫红色的领带。
“陶家伯伯要出客啦?”陶家伯伯听后搓着双手,讪讪笑道:“实在不好意思,今天临时有事,不能帮你代看东东了。”陶家伯伯跟李阿婆是老年大学书画班同学,又住同一小区,李阿婆平常若临时有事,总把东东送到他那里。
李阿婆刚刚在微信上应了严算的邀约,“黄昏时分,6点整,××茶室门口。两手各拿一杯咖啡。”严算是微信群的朋友介绍的,单身,人缘好。在微信里有过几次交流,以“李姐”作为微信名的她跟严算一来二去就熟络了些。
这个严先生,选的约会时间还真够意思的。不及多想,她就在衣柜里一件件翻找起来。看得上眼的那几件,老伴还在世时就舍不得穿。款式没有过时,颜色也还鲜亮,甚至连袖口的蕾丝都没有起毛,不过一套上,身体像要在衣服里越狱似的。唉,李阿婆叹息一声,什么事什么人能掰得过时间的手腕!严先生是知识分子,肯定斯斯文文的,比不得陶家伯伯,把东东送他家时,说话的口气、衣裳的穿搭再随意,也不用在意的。
其实,自老伴走后,李阿婆对于感情的渴望已渐渐瘪了下去,可是瘪下去的只是火苗,余烬还在。经过群里几个老姐妹的撺掇,那种奄奄一息的渴望又轰的一声死灰复燃。不过担心还是有的,没有当过爷爷或外公的严先生,会喜欢小孩子吗?其实也不一定,陶家伯伯就特别喜欢东东呢!
好几次去陶家伯伯家接东东时,他都死犟着要多待会儿,总得千哄万哄才能接走。回家后东东兴奋劲还没过,说在ipad上跟伯伯玩导弹打飞机,下斗兽棋,伯伯输了会耍赖,不过有时也会认罚:让东东骑在他的脖子上,学着马儿“咴咴”的嘶鸣声,一颠一颠在屋子里兜圈子。李阿婆面孔一板:“怪不得有时候接你的时候,看到陶家伯伯满头大汗的样子!”
在油盐酱醋方面,李阿婆对于即将见面的严先生倒也没抱有多大期望,知识分子嘛!不像陶家伯伯,腌蒜头是他的拿手活。那天接东东时,陶家伯伯从一大口缸里舀了一小瓶自腌的蒜头让她带回家尝尝。回家后李阿婆禁不住那股奇特的香气,迅速打开瓶盖,搛起一颗就放进嘴里,她先把蒜外的汁液用嘴咂巴了,蒜皮嫩嫩的,能嚼碎下咽。微黄中泛着红的蒜瓣,在嘴里反复嗍一阵后,还是有颜色,是深入那层细嫩绒皮肌理的颜色。一小碗腌蒜见底后,还想吃,不过怎么开得出口呢?按某个段子的说法,陶家伯伯的腌蒜跟严先生的咖啡,简直就是天敌!李阿婆禁不住窃笑一声。
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李阿婆觉得那件淡绿格子连衫裙显得素净淡雅,还算合身;额头和眼尾处被粉刷扫过后,沟沟壑壑明显被填得浅了些,天色将暗未暗时,还能混得过去。
李阿婆匆匆把东东托付给了老姐妹。一路上,经过一家服装店,她往橱窗玻璃瞟了一眼,然后缩缩肚子,挺了挺胸脯,把连衫裙设计上的疏忽都纠正了。
时间刚好下午6点,茶室门口站着的老者,头发溜光,笔挺的淡蓝色衬衫上,打着一条紫红色的领带,手上拿着两杯咖啡。
李阿婆的眉目间瞬时抖出一个大大的惊讶。不过她立即把那惊讶改了道,从眉毛上走下来,到了嘴角,走成了一丝淡淡的笑。
严算,原来是“腌蒜”的谐音!李阿婆几乎是带着跳朝着两杯咖啡走了过去。